陆铭谈扩大内需：外来人口市民化消费潜力巨大
文/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陈庆辉
图/受访者提供
当前，我国正在加速推进复工复产，以常态化疫情防控和经济社会发展“双统筹”夺取“双胜利”。如何抓紧解决复工复产面临的困难和问题，力争把疫情造成的损失降到最低？疫情之下，世界经济格局不断变化，如何提高城市的竞争力？日前，上海交通大学安泰经济管理学院特聘教授、中国发展研究院执行院长陆铭接受了广州日报记者专访，对以上问题进行一一解读。
短期消费券应重点发给低收入人群
记者：在抓好疫情防控的同时如何更有效地促进经济社会发展？中小企业如何应对？
陆铭：随着国内疫情稳定，要在防疫措施做到位的前提下尽快地复工复产。对于中小企业，国家现在已出台了很多政策，包括减免税收、推迟缴纳社保等。根据一些调研结果，企业普遍迫切需要的还是能够复工复产。因为如果连复工复产都做不到的话，其他政策意义不大。另外，中小企业现在可能面临租金问题。已经租房的企业，房东不大可能主动降房租，如果政府可以出台一些政策，能补贴一部分租金，我想对企业来讲非常有用。
从员工角度来说，减免缴纳社保等政策是好的。我觉得借这次机会，尽快重新评估公积金制度。因为不管是对个人和企业来说，缴纳的公积金都形成了一笔钱放在那，而在一些地区，这笔钱的提取并不自由。这既限制了居民消费的增长，对企业来说，也是一定的负担。
适当放开医疗、教育领域管制释放消费活力
记者：在当前的防控形势下，我们应当采取哪些措施拉动内需？
陆铭：我觉得可以从以下几方面考虑：
第一，发放短期消费券。应该重点发给一些低收入者和困难群众，还有失业者。对于普惠性的政策，给每个人都发消费券，我觉得也可以考虑。因为，目前政府的赤字率也并不是很高，完全可以再突破一点，可以采取加大力度、发行特别的国债等方式来降低疫情带来的影响。
第二，在医疗、教育等领域里有一些潜在的消费需求，尤其是在人口流入地。接下来可以在这些领域增加一些投入，放开一些管制，这有助于释放消费活力。
第三，在一些一线城市和新一线城市，随着人口的大量增长，对于住房的需求是存在的。那么，是否可以考虑在这些人口流入地适当放松土地供应的管制，来建更多的房子呢？在有实际需求但供给不足的地方增加供给，并不会导致价格的上涨。而抑制需求来压住房价，并不能根治住房的短缺。
第四，外来人口的市民化问题。根据我的研究数据，在有户籍制度制约的情况下，外来人口比城市常住人口的消费平均要低16%~20%。目前，全国外来人员在城市生活的人数大概有3亿人，那么随着市民化的推进，在一些城市特别是在大城市，如果加快推进户籍制度改革，这部分外来人口市民化后可以在城市里安居乐业，每个人的消费如果平均可以增长16%~20%，就将是一个巨大的消费增长空间。
第五，对于出口行业，要积极寻找新的增长空间，特别是可以积极拓展国内市场。对于这类转产的企业，可以根据受冲击的大小给予一定的优惠和鼓励政策。从乐观的角度来看，国内经济还有新的增长空间，比如5G、新能源、新材料、大健康领域，还有一些云端服务领域等。
中国经济启示
特大城市群将是中国经济增长动力
记者：如何看待长三角和粤港澳大湾区的发展，后疫情时期两地应如何协调发展和创新？
陆铭：我一直坚持认为，越是在整个中国经济增长遇到困难的情况下，特大城市群，比如是长三角城市群和粤港澳大湾区，就越会成为下一阶段中国经济增长的动力。长三角城市群和粤港澳大湾区两个地区有各自的优势，也要尽快补上各自的短板。
长三角城市群的优势是传统的产业基础和人力资源状况比较好，高等教育实力比较强。长江中下游的黄金水道对于交通运输也是优势。但短板在于，像上海这样的地方还是没有将中心城市的带动作用充分发挥出来，现在的政策是限制城市的规模，我认为这点应该改变。
粤港澳大湾区城市之间的经济功能的互补性比较强，制度比较灵活，市场化的氛围和民间经济比较强。但粤港澳之间毕竟存在着三种货币、三个海关，如何推进粤港澳地区的深度合作和协同发展，突破这些制度性的障碍，还有待进一步研究。
记者：像北上广深这样的大城市如何在统筹防疫和发展中增强国际竞争力？
陆铭：北上广深是中国最有发展潜力的地方。但由于长期以来一直把北上广深当作单独的城市来规划发展，一定程度上制约了它们的发展。中心城市和周围的小城市连片发展，这样的模式才会成为下一阶段中国发展的新动能。
对比国外几个世界级的都市圈，现在中国的几大都市圈在科技和教育领域还有差距。所以要进一步加强高等教育和研发投入，特别是在体制机制上创新，释放民间经济的活力，加大人才的引进。
目前优化营商环境是政府的重要工作，能够让国际人才到中国来，让他们在中国能感受到和国外居住地一致的生活工作环境，这也是优化营商环境的一部分。我觉得目前的个人所得税的边际税率太高，对于国际的顶尖人才的吸引力实际上是不足的。建议可以有一些新的举措来提升国际竞争力。如，对于科研领域的员工是不是能够减免一定的边际税率。
专家简介
上海交通大学安泰经济管理学院特聘教授、中国发展研究院执行院长、中国城市治理研究院研究员、上海国际金融与经济研究院研究员。曾担任世界银行和亚洲开发银行咨询专家。学术畅销书《大国大城》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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