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及贾府上下的“风险厌恶”

■ 张 麒

封建社会巨大的经济风险压在社会各阶层的肩上，纵使是豪门大户的贾府也不例外。

当封建社会发展到后期阶段，其“风险”在显著增加，这包括经济风险、政治风险和整个国家的社会风险。资深的红迷读《红楼梦》，都被贾府巨大的风险压得喘不过气来，自觉不自觉地随王熙凤等人一样陷入“风险厌恶”的情绪之中。

地租收入，是贾府的主要收入来源。当在朝廷为官的贾政闻知府上的地租收入逐年减少时，竟捶胸顿足地大呼：“怎么得了……大本儿都保不住了”。这是一个不通经济事务，不关心家族痛痒，只知道为皇帝老儿卖命的封建官吏的真实心态，充满着十足的“风险厌恶”情绪。贾珍作为贾府的族长，在黒山村庄主乌进孝送来年货（充地租，但不足应交的一半）时，苦着一副脸，皱眉道：“我算定了你至少也有五千两银子来，这够做什么？”，也表现出一副的“风险厌恶”嘴脸。他们无法面对天灾人祸，无法抗拒自然风险，当现实的结果实实在在地降临时，他们极其失望，万般无奈，轻则唉声叹气，抱头鼠窜，重则痛哭失声，茫然不知所以。封建社会巨大的经济风险压在社会各阶层的肩上，纵使是豪门大户的贾府也不例外。

史料载：清朝初期从定鼎中原到乾隆初年这上百年间，粮价呈现出明显增长的趋势。江南苏、松、常、镇四府的米价，受水、旱、虫灾的影响，涨落幅度很大。康熙年间每升只有七文，到乾隆五十年后，每升米卖二十七八文至三十四五文为常价。因此，像贾府这样的“鼎食之家”，也每每为“一粥一饭”的生计吵嚷不已。《红楼梦》第一回有一段文字讲得再明白不过了：“偏值近年水旱不收，贼盗蜂起，官兵剿捕，田庄上又难以安身……”。前清实行闭关锁国的政策，没有对外贸易和交换，所以农产品无法变成钱，农民生活无法得以改善。农民赤贫，农村荒凉、农业歉收，这大抵是康雍乾三朝的总基调。

王熙凤，作为贾府的财经大管家，她的“厌恶”表现得更为突出，更让人吃惊。这从她平日里与外人的交往上可以看出来，与府里家人、奴仆的沟通面对时更知端详。她听到水月庵出事的信息的剧烈反应，那是“厌恶”，进而顿生惧怕和忐忑不安，这是她在面对贾府接二连三的变故和风险的心理写照；她对贾雨村、平安州这些字眼的种种细微的心理活动，对丈夫贾琏、对底下佣人的种种心理失衡，都是她长期处于一种焦虑、厌恶、恐惧和颓唐状态下的心理扭曲和变态的情绪写真。

贾母的“平和”外表之下，其实盛载着无穷的悲凉。她对未来的恐惧，对家族子孙的不肖，对“坐吃山空”生活方式的根除不掉的挠心，其实都是她“损失厌恶”之心的深刻表露，只不过她是掩饰得很好，埋藏得很深罢了。

还有袭人、平儿她们，都对生活有一种怯之不去的“厌恶”心理，她们对人对事的态度，对同一件事前后不一的表现和反映，都在书中的一桩桩、一件件事件的记述中表现得淋漓尽致。

美国经济学家曼昆认为：“生活充满了赌博。当你去滑雪时，你有摔断腿的风险。当你开车去上班时，你有发生车祸的风险。当你把储蓄投入股市时，你要面临股价下跌的风险……”，而大多数人是风险厌恶的，“人们更不喜欢坏事发生在他们身上。这也意味着，他们对坏事的厌恶甚于对可比好事的喜欢。”

贾府的人们，像王熙凤、贾母、贾政他们为什么内心里那么充满“厌恶”，满怀恐惧呢？说到底是封建专制制度造成的。生活在经济不举、内外交困氛围之下的人们，其内心是困惑的，对前景是无知的，而改变现状是无措的。这样的生存状态，简直是如同蝼蚁 ，丝毫没有成就感和幸福指数。曹雪芹的《红楼梦》深刻就深刻在这个地方，比什么“爱情悲剧”不知要深刻多少倍！

作为一人高高在上，臣民万伏膜拜、闭关锁国的封建王国，是拿不出金融风险控制、保险市场调控、企业风险多元化控制等举措的，清代初叶那时候还没有银行，更不可能形成现代金融业，至于保险、风险多元化控制更是闻所未闻。从这个意义上说，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的衰败是必然的，是天生注定的事。

生产关系一定要适应生产力的发展，生产力的发展是任何“石头”也压不住的，封建专制制度一定会被资本主义所取代。读《红楼梦》，一定要读懂这一点。

（作者系中国中小企业研究院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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