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止一切开支,一支笔都不准买” 透视疫情大流行下的广东钟表产业困局
微小的钟表记录着光阴的刻度。单从数量上论,全球三分之二的钟表制造都绕不开广东,这里可谓钟表行业的“世界工厂”,也是中国制造业的横切面。然而随着海外疫情日益严峻,大量客户的订单推迟,公司货品积压、资金压力陡增……广东钟表企业面临生死劫。
一个全球钟表工厂
全球2/3的钟表产量绕不开广东
众所周知,瑞士是钟表王国,但可能很少有人知道,全球80%以上数量的钟表都产自中国,而当中又有80%是来自广东。据广东省钟表行业协会常务副会长闵乐晓介绍,钟表行业有个说法,全球有2/3数量的手表是广东生产的;相比于瑞士的高端手表,广东的钟表产业以中低端、国际代工为主。
一家典型企业的困局
广东钟表大亨说今年有“四大难”
东莞凤岗镇雁田第三工业区的大马路,拐进一条小野径,梁伟浩创办的东莞得利钟表厂就坐落在这里。得利钟表是广东钟表产业响当当的名片之一,年产手表360多万只,瑞士名牌高端手表套件70多万只,Movado集团等欧美知名品牌是得利的长期客户。
梁伟浩早在1979年就在香港地区创立得利钟表集团,1989年来到东莞凤岗镇投资设厂。创业四十年来,71岁的得利钟表集团董事长梁伟浩坦言,本次新冠肺炎疫情是他面临的最大危机。
复工以后高兴了两个星期 就遇到了困难
3月初,梁伟浩紧皱的眉头舒缓了些。90%的员工回来了,公司的生产能力恢复了。高速运转一个星期,生产力恢复到了平时的93%。
负责采购跟单的员工罗晓燕,复工后的第一感觉是工作量加大了,与疫情前的原定时间相比上班推迟了一个月,为了把拖延了进度的订单追回来,罗晓燕和同事们白天赶工、晚上加班讨论如何安排生产。全员出动、热火朝天的景象让她印象深刻,“真的是所有能够装表的人都行动了,工程研发、写字楼的人都来帮忙。”
“我们高速追回之前落后的货期和产能,加班加点,甚至给供应商提供奖金让他们及时交配件给我们。”梁伟浩说。“那一两个星期很高兴,我们的复工,也带动了上游企业在3月上半月复工,让他们提供足够的配件给我们生产手表。”
然而没想到随之而来的海外疫情大暴发,彻底打乱了得利的复工节奏。高兴了一两个星期的梁伟浩再度陷入焦灼。
从三月中旬开始,欧美疫情严峻,部分国家封城、封国,也有些海关停止运作。“我们出口货运,到了对方的口岸,也封关了,摆在海关,入不了仓库。这种情况下,我们不得不暂停出货,等到将来复关再出货。我们就开始遇到困难了。”梁伟浩表示。
即便放慢生产速度
也将积压45万只手表
细思下来,梁伟浩梳理了四重困难。“第一难,就是接到客户的通知,要求延后出货;第二难,如果要暂停生产,会影响将来的复产;第三难,客户如果在五月复运的话,我们有没有货交给人家呢?我们会不会失去客人的信心和手上的订单?第四难是资金,我们继续生产需要资金,要给员工工资、买零配件回来,才能做成一只手表。”
时间滴答滴答过去,处处都是两难的选择,梁伟浩必须作出决断。
得利生产的产品96%用于出口,仅4%在国内销售。海外疫情阻断了客户的需求,客户订单延期的请求不断来袭。
第一次接到客户暂缓的请求,梁伟浩心情郁闷,欧美疫情快速升级,面对那么多要求暂缓的订单,梁伟浩的第一反应是要不要停工。可如果一旦暂停,员工会失业,上游设备和供应商都会受到影响,等再复工时,难上加难。
“当时我评估了很多不同的情况,停还是不停?慢还是快?原来我们已经在高速生产中了,我订购回来的零配件已经不断地涌入,就像海水一样不断涌进来。”梁伟浩说,“那么大的量,我总不能全堆在门口吧,只能进厂以后,经过检测、装配,去完成一只手表。”即便明知道这只手表一装配出来就将面临被积压的命运。
经过一个星期的痛苦评估,梁伟浩作出决定:慢速生产,叫停一切加班,停止一切开支。“到什么程度呢?一支笔都不准买。停止购买任何的材料。用这个方式节省开支,维持公司的继续运营,熬到疫情后的恢复。”
减少工作量、控制成本,员工们最初也有意见,因为没有加班就意味着没有加班补贴,普通员工一个月只能拿到1800元的底薪,和几百块的全勤费。好在都住厂里的员工宿舍,吃住开销很少。
得利钟表有1000多名员工,公司的收入一时半会跟不上,光是人力成本就是好大一笔。为了保住大家的饭碗,直到现在梁伟浩硬是没有让任何一名员工休职。这就意味着巨大的货品积压压力和资金链压力。
“如果我们保持生产,但不能出货,3月至5月上旬,我们积压在这里的手表大概是45万到60万只。”梁伟浩说,“资金压力大,45万只手表是很多钱的,我们向银行申请了延长贷款的还款期,也做了些借贷的准备金。5月复运,如果资金顶不住,我们就拿预备好的准备金去凑。”
比2003年非典
和2008年金融风暴时都困难
梁伟浩一面等待海外疫情得到控制后,消化现有的订单,另一方面也非常清楚,从3月中旬到现在,一直都没有新的订单,估计到6月都不会有新订单。“我估计整个行业订单会减少30%-50%。我自己的企业,因为客户都是大品牌,比较稳定,估计客户会下滑15%到25%左右。”
创业四十年,经历了大大小小的风浪,梁伟浩认为这次疫情对企业造成的危机最大,比2003年非典、2008年金融风暴都困难。“可能很多企业会顶不住,六月份我估计很多企业要倒闭,行业大洗牌。”
对于自己的公司,梁伟浩还是保持乐观和韧性。“可能我自己是永不放弃、永不言败,我没有想过最坏的情况下要不要关闭公司。我只是根据自己过去的经验,怎样做好节省开支,在经济复苏时怎么应对。所以我们工厂现在慢速生产,也调部分精英人员去做新的产品开发。待市场复苏时,能有新产品出来迎合客人的需求。在复苏的时候,就能走得比别人快一步。”“我过去渡过那么多困难,我觉得这次也可以渡过。”
一个危机触发点的背后
钟表企业危机在疫情前早有端倪
3月下旬,一则来自东莞另一家钟表厂的公告,在广东钟表行业引起了震荡。美国钟表品牌Fossil中国的主要代工厂——东莞精度表业,在下发给员工的公告中坦承工厂受欧美疫情影响,Fossil已全部停止下单、要求取消或暂停原生产订单,公司经营出现重大危机,并做出全厂放假三个月的安排,接受全体员工辞职,即辞即走。
距离东莞80公里的佛山,美致实业有限公司也遭遇类似困境。美致实业是一家制作成品钟的民营企业,主要销往海外,员工最多时200多人,现在可能刚复工不久就要考虑倒闭的问题了,总经理张荧五味杂陈。
然而拉长时间维度,张荧遇到的企业危机其实早在疫情前就有端倪。
夹在智能表和奢侈名表之间
传统手表生存空间日益萎缩
“钟表业当年是很挣钱的,但是现在普遍是不赚钱,或者利润很薄了。经营成本越来越高,市场的需求又越来越萎缩……而这种萎缩的原因与总体潮流相关,比如手机替代了人们对钟表的大部分需求。”广东省钟表行业协会常务副会长闵乐晓说。
疫情前,广东的“表哥”“表姐”们常聚在闵乐晓那里探讨产业转型升级问题。疫情就像导火索,进一步催化了产业积累已久的困境。
在消费者眼中,对钟表的需求不是不存在了,而是需求变化了。苹果、华为、小米等智能手表能与手机联网,并实现健康监控等功能;而十万元起步的劳力士等奢侈品名表,其市场地位依然稳固。根据摩根士丹利公布的最新瑞士制表品牌报告,2019年劳力士的销售额约380亿元,平均每天销售额超一亿元,创历史新高。夹在智能手表和奢侈品名表之间,留给传统平价手表的生存空间就很小很小了。
中低端制造业当初的发展红利已日渐消散,广东钟表行业势必面临一轮大淘汰和大洗牌,这已是大家的共识。顺应甚至引领产业升级的趋势,是广东钟表企业们要想继续活下去的必然前提。
得利方面向记者透露,该公司2018年推出智能支付,在手表的表带嵌入芯片,让手表可以连接手机app进行移动支付;也帮小米、魅族、印度塔塔集团等公司加工过智能手环。
疫情只是一个触发点
机遇蕴藏在行业危难之中
广东乐源数字技术有限公司更是从诞生起就在探索智能手表。在谈到疫情对该公司的影响时,该公司执行董事孟宇对记者表示:“智能手表是在传统手表里增长很快的一个产品,所以对我们来说,疫情的影响可以说非常小。疫情前原来的市场需求就远远超过了我们的产能和交货能力,现在需求平缓一点,我们反而可以更好地交货、更好地服务我们的客户。”
而对于广东大量的传统钟表公司在疫情下的业绩大幅缩水,孟宇坦言这其实是一次早晚会到来的大洗牌。以前从事金融行业的孟宇看到疫情期间美股四次熔断感触颇深,“美股在高点上,早晚要跌下来,疫情只是一个触发点。所以我们钟表行业的产业升级也是早晚会发生的。”
孟宇表示,所以不要把它当成一个坏事,大家一起赶紧趁着这个时间,把一些产品该升级的升级起来。传统钟表与互联网、通讯行业相结合,与大健康产业相结合……会有很大的想象空间。所谓危机,行业机遇蕴藏在行业危难之中。
据每日经济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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