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李迅雷:科创板总体表现令人满意,A股结构性机会长期存在
记者 | 马晓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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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疫情时代的全球经济复苏之路前景如何?中国经济发展和资本市场改革面临哪些机遇和挑战?下半年股债市场会有怎样的机会?科创板运行一年又将面临哪些期许和挑战?
在十二届陆家嘴论坛召开前夕,中泰证券首席经济学家李迅雷接受界面新闻专访,就近期他对全球和中国金融经济形势的思考和见解发表看法。
以下为访谈实录:
全球经济仍处下行趋势,疫情不能通过印钞来解决
界面新闻:今年以来,受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全球经济遭遇冲击,随着各国逐步复工复产,对于后疫情时代全球经济走向您有何预期?
李迅雷:我认为全球经济还是有一个衰退的趋势,这次新冠肺炎疫情所造成全球经济的停摆比预期的要更加严重。疫情从前期在欧美的蔓延,到现在整个呈现出从北往南扩散的趋势,例如拉美、印度、南非,这些都是疫情比较严重的地区,这也更进一步拖延了全球经济恢复正常的时间。
事实上,即使没有疫情,全球经济也处于一个下行的趋势当中,这种下行的本质原因是结构失衡,比如说像美国目前的动乱,其实根本上说并不是种族问题,而是一个贫富差距过大的问题。政府采取的应对举措并不能够改变经济衰退的趋势,只是缓解了斜率而已。
界面新闻:您提到政府的应对举措,我们看到近期欧美多国纷纷推出刺激方案以提振经济。多国央行执行负利率以刺激信贷供给。您认为“负利率”是否是拯救经济的良药?长期来看是否存在隐患?
李迅雷:负利率其实也没什么用,譬如说日本、欧盟等,都是负利率,其他国家也有往这方面靠拢的趋势,大家也在担忧,美国将来要搞负利率。这种做法其实能够缓解一下经济衰退斜率。本来斜率会很陡峭,有了负利率,有了量化宽松,这个斜率会变得比较平缓一点,但它改变不了趋势。像日本的话,它失去了20年,它的利率也是长期处于非常低的状态,但是还是没有用。
所以从这点来讲,我觉得我们对于货币政策方面不要寄予过大的期望,因为结构性问题还是要通过改革来推进,疫情的问题也不能够通过印钞来解决。
GDP本身是一个结果,“六稳”“六保”目标更加精准
界面新闻:相比之下,中国政府推出的政策是否更为“克制”?今年政府工作报告首次未设GDP目标,在这样的情况下,您认为实现“六保”“六稳”需要从哪些方面发力?
李迅雷:这样的话就使得“六稳”“六保”目标更加精准,因为GDP本身是一个结果,并不是一个目标,我们要定目标的话还是要定一些比较具体的目标,比如保就业。 这次两会上也提出来,要新增就业900万。
这些具体目标会拉动GDP的增长,比如900万的新增就业人数,对应的GDP大概在三个百分点左右。所以实际上,虽然没有设定GDP的直接目标,但也还是有间接目标的。
另外一方面,跟欧盟相比,跟美国相比,我们在改革上面的力度还是比较大的,这就有利于中国经济长期稳定的增长。当然增速也得下一个台阶,这是我们要面临的一个现实。
界面新闻:有观点认为,“新基建”将成为我国对冲经济下行压力,为未来增长提供动力的重要抓手,您怎么看?
李迅雷:新基建主要影响是两方面,一个是促进新旧动能的转换,比如5g就是一个新基建的主要内容,要建大量的基站,这样的话新一代信息技术的应用推广对我们经济转型是有利的,对我们培养形成新的经济热点也是有利的。
另外一方面是补短板,比如特高压城市轨道交通这些短板的基建,我觉得还是需要做的,对于我们提升我们城市的效率,解决居民的一些出行难问题,以及提升生活质量等方面都是有好处的。
审核2.0有助于科创板形成规模,T+0应该是个长期目标
界面新闻:科创板开板已满一整年,对于这一年来科创板的表现您作何评价?
李迅雷:我觉得总体表现还是令人满意的,科创板采取市场化的定价之后,它所显现出来的是充满活力和机会的,使得参与者能够从中受益。这背后说明了什么?是中国经济正在实现转型升级,科创板的推出是顺应了中国经济转型升级这样一种大的趋势,推动了我们资本市场的改革,也带来了很多投资机会。
现在科创板还是刚刚运行一周年,可能大家也存在各种各样的担忧。我想将来的话,随着退市制度的逐步规范和严格执行,还是希望能够把质量关把好,让市场来决定市场。如果公司不行,在信息披露上面有违规,或是在某方面没有达到要求,就应该退出市场。
界面新闻:今年以来特别是进入6月,科创板审核速度出现明显加快。上交所也提出,以实施“科创板发行上市审核2.0”为抓手,切实提高效率,优化审核服务,促进科创板做优做大。在您看来,这一新版审核的主要特点及成效有哪些?
李迅雷:我们过去总是会担心股票扩容规模过大,投资者是否有能力承受,但是科创板现在加快审核速度,我觉得是有效的,也不必抱有这样的担忧。因为我们的资本市场不是按股票的多少来定价的,而是看预期回报率有多少来进行合理定价。科创板的审核2.0版其实也是一种进步,通过增加资本市场的供给,使得科创板由小到大,将来能够逐步形成一定量的规模。有了规模之后,才可以吸引更多的投资者来参与这个市场。
界面新闻:近期市场热议“T+0”等交易制度话题,能否谈下对于这一交易制度引入的必要性和重要性,以及实施的要点和难点?
李迅雷:我觉得T+0应该是个长期目标,中国毕竟还是一个新兴市场,我们不急着要求任何的制度跟全球成熟市场接轨,方向是没问题的,但是可能这中间还是需要有一个过程。
我们资本市场需要改革的方面是非常多,比如说像上证综指的权重设置还是需要调整。与之相比的话, t+0未来肯定会实施的,但不是最急的事情。
界面新闻:科创板指数迟迟未见推出,您认为这是出于哪些考虑?
李迅雷:指数是一个代表,能够准确的代表我们整个板块的这种发展的情况。当科创板刚刚创设,股票数量还比较少的时候,如果过早推出指数,那么将来随着大量的科创企业上市,指数代表性会受影响。 所以我觉得这个阶段还不是很着急,要吸取当年上证综指的教训,使得我们的指数编制更加科学、更有代表性。
界面新闻:对于上证综指的调整,您能否具体讲讲有何建议?
李迅雷:有几个方面需要考虑。第一,新股在纳入上证综指的时间上面,我觉得是不是可以延后一下,目前这个时间还是有点过早了。因为从历史经验来讲,由于很多股票发行的定价,还不是完全市场化的。这类不完全市场化定价的股票,如果将其过早纳入到上证综指的话,恐怕对指数会带来一定的负面影响。
第二, 从范围来讲,是不是所有股票都要纳入到指数里面?对那些业绩很差的、市值很小的、交易很不活跃的股票,是不是要纳入?
第三,纳入标准到底是看整个股票总市值的大小,还是看流通市值的大小,我觉得这方面也是要考虑的。
界面新闻:目前创业板改革和多层次资本市场体系建设也在稳步推进,您认为创业板注册制能否激发市场及企业活力?如何做好配套制度建设及管理?
李迅雷:注册制是全球发达经济体的市场上通行的一个制度,我国资本市场成立30周年,现在施行注册制,也是标志着中国资本市场逐渐走向成熟。
推行注册制,对于提高我们直接融资的比重是有好处的,因为在注册制下,企业上市的条件更加宽松。同时也可以推进资本市场的改革,大家一直在抱怨,我们的市场总是“熊长牛短”,如果实行注册制,对于那些比较差的上市公司、亏损的上市公司,就可以采取退市等举措,这就使得整个市场能够优胜劣汰,触发上市公司的危机感,使得他们在保护投资者利益、提高企业的运营效率等方面都能够有所提升。
此外,注册制也好,退市制度也好,都需要有法律做保障。证券法经过修改,目前也已经实施了,新版证券法加强了对于市场违规行为的惩处力度,我觉得这都是有利于我们资本市场的长期健康发展的。
债券市场是慢牛,A股结构性机会始终存在
界面新闻:对于下半年的A股市场您怎么看?
李迅雷:A股首先我认为不大会有一个大牛市,目前还是处在一个全球化经济下行的趋势当中,疫情何时结束还是不清楚,就像我们现在没有设定 GDP目标一样,我们要判断整个A股的走势有一定难度。
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就是结构性的机会始终是存在的,而且是长期存在。A股市场越来越会跟全球接轨,跟全球的价值投资理念相接轨,对于那些经营规范的、行业属性比较好的头部企业,我想在今年下半年表现应该还是会比较好的。
另外一方面的话,我们的利率水平还会进一步的下调,估值也有望进一步的提升,所以我觉得结构性机会永远还是存在的。
界面新闻:您在文章中曾指出,A股走势明显弱于美股,而创业板表现相对沪指深指数则要更好,这与我国今年的宏观政策以及经济处于转型期有关,您认为这样的情况是否将长期存在?
李迅雷:我觉得还是会长期持续的。 我一直强调的是存量经济时代的分化,这种分化在实体经济当中会表现出来,在资本市场上面也会表现出来的。
目前来讲,A股存在着两大问题,第一大问题,是我们在公司治理这方面还有提升的空间。我们是新兴市场,有很多不规范、治理能力比较差的问题。第二是我们估值体系的扭曲现象。我认为我们现在对中小市的股票还是给予了偏高的估值,对大市股票还给予了偏低的估值。对于喜欢讲故事的、存在很多题材概念的股票,市场给的估值水平还是偏高,而对于这些业绩比较确定的、主营业务比较突出的那些大势的公司,给出的估值水平还是偏低,这些我认为未来还是会做一个相应的调整。
界面新闻:从近期股债市场表现来看,“跷跷板效应”明显,债券市场不断调整,您是否认为“债牛已尽”?
李迅雷:我认为债券市场应该是个慢牛,现在来讲的话,大家对于宽信用的预期比较高,认为下调利率的空间有限。我的一个逻辑就是,全球经济大衰退,在大衰退情况下的话,利率还有进一步下调的空间,所以我还是依然看好债券。当然这个过程会比较慢,并不是一蹴而就的,我认为债券市场是个慢牛,而股市来讲的话,它还是一个结构性的机会。
界面新闻:当前环境下,您对于资产配置有何建议?
李迅雷:资产配置方面,一个是避险类的,一个是投资类。像利率债、黄金,我觉得这是避险类的。像房地产、股票,这些是投资类的。投资类的有结构性的机会,比如说像房地产,我认为随着城市的分化,随着人口流向的变化,我们应该根据人口流、货币流,甚至还可以加上货物流、信息流,去配置房地产。资本市场方面,我前面所讲的关于估值体系的扭曲问题,关于产业的分化和企业的分化问题,这些都可以作为资产配置的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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