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黑石苏世民：当下不会被迫出售资产，还手握1500亿美元“干火药”
记者 | 彭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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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1985年创立时的40万美元启动资金，到截至2020年一季度末5380亿美元的管理资产规模。黑石如何穿越一次次经济衰退和危机，在风云变幻的华尔街站稳脚跟，并一步步成长为“全球私募之王”？
在自传书籍《苏世民：我的经验与教训》中或许能够找出答案。
享有“私募界的巴菲特”、“美国房东”等美誉的苏世民是黑石集团董事长、首席执行官兼联合创始人。
现年73岁的苏世民本名叫史蒂芬·施瓦茨曼（Stephen A. Schwarzman）。施瓦茨曼在德语里是“黑色”的意思，与他一起创办黑石的伙伴是彼得·彼得森(Peter G. Peterson)，彼得森在希腊语里的意思是“大石头”，所以公司被命名黑石（Blackstone）。
在书中全面复盘了自己创业以来的经验和教训，也详细回顾了2008年金融危机时的惨烈境况，以及黑石如何得以安然度过。“在我蜷卧过冬之前，我想要把所有的现金都握在手里。很多陷入困境的公司会抛售资产，届时黑石一定要做好收购的准备。”他在书中写道。
苏世民曾表示，在自己的职业生涯中曾亲历过7次大规模的市场下滑或衰退：1973年、1975年、1982年、1987年、1990-1992年、2001年、2008 -2010年。经济衰退是正常现象。
而对于这次新冠疫情下全球经济的走向，苏世民则在接受界面新闻专访时坦言：“这不是一次正常的衰退。”他对于未来仍保持积极乐观，并透露黑石不会被迫出售资产，目前仍有超过1500亿美元的可投资金用于眼下这个历史性的混乱时期。
以下为采访问答实录：
界面新闻：在08年的金融危机中，您为当时政府提供了非常重要的政策建议。那对于这次的疫情危机，您作何判断，全球经济最终会走向何处？
苏世民：在我的职业生涯中，我经历过很多次不同的市场周期，毫无疑问这一次影响深远。在此之前我们从来没有这么大规模地主动中止经济活动，其影响是广泛的，但我相信世界将度过这场危机。随着病毒对健康的直接威胁随时间的推移而减弱，以及世界开始步入正轨，就像中国正在发生的情况一样，经济环境将得到改善。在此期间，世界各国政府已经采取重要措施来减轻经济影响。
界面新闻：您在书中表示，任何投资的成功与否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所处经济周期的节点。周期会对企业的成长轨迹、估值及潜在回报率造成重大影响。在您看来，当前处于市场下滑或衰退周期的什么部位，触底的指标是什么，我们要如何发现底部？就您多次跨越周期的成功经验来看，哪些投资策略和人生原则有助于穿越周期？黑石如何帮助被投企业渡过难关？
苏世民：当今世界的经济影响是为应对新冠疫情危机自愿决定停止商业活动的结果，不是正常的衰退，记住这一点是很重要的。作为一个投资者，你仍然可以从这些危机中学到很多东西，包括如何更好地应对未来出现的类似不可预见的风险。
在短期内，我们专注于和我们的被投企业密切合作，首先是保护员工的健康和安全，然后是管理他们的各种业务影响。
界面新闻：在08年金融危机的时候，由于危机前的上市和积极筹款，黑石的财务状况非常强劲。您在书中也写到，在蜷卧过冬之前，把所有的现金都握在手里。很多陷入困境的公司会抛售资产，届时黑石一定要做好收购的准备。那么在这次新冠疫情引发的经济大衰退下，您是否也作了类似的准备，目前准备了多少弹药，在资产类别、产业、地域上具体进行了哪些布局或计划？
苏世民：像今天这样具有挑战性的环境有助于体现另类投资的好处。我们从来不会被迫出售资产，相反，我们可以专注于帮助我们的资产和被投企业度过眼前的风暴。在黑石集团，我们还有超过1500亿美元的“干火药”(即募集来的待投资资金)，可以将其用于眼下这个历史性的混乱时期。我们对我们的方案的信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
界面新闻：黑石集团以“世界最大的房东之一”著称，有着巨大的房地产业务。近年来，黑石集团积极地投资中国的商业地产和仓库。这背后的投资逻辑是什么？你认为中国房地产市场未来的投资机会在哪里？
苏世民：在房地产领域，我们对那些顺应发展趋势的投资主题有很强的信心。例如，我们继续从电子商务的增长和对仓库的需求中看到物流业有着重要机遇。在中国，我们购买的仓库位于重要的物资集散中心，并租赁给领先的第三方物流和中国科技公司。我们还专注于中国和亚洲地区的甲级写字楼资产，我们继续看到市场对这方面的积极需求。
界面新闻：您在书中反复提及的“八九十分”人才观令人印象深刻，黑石如何助力人才的成长，分享一下您的心得。
苏世民：无论在什么公司或组织，招聘都是你能做的最重要的事情之一。我在书中谈到了很多关于招到对的人的重要性，最好是那些在量表上得了10分的人。他们感知问题，设计解决方案，并朝着新方向开展业务。他们还会吸引其他“10分”人才，这有助于你的事业成功。
但这不仅仅是人才问题，重要的是新员工要融入我们的文化，并在团队中表现出色。黑石之所以成为今天的黑石，是因为我们的文化在全世界都是一致的。我们的创始价值观是精英化、卓越、开放和正直，直至现在仍然是我们公司的核心。
（尽可能雇用10分人才。得8分的人是任务执行者，9分是非常擅长执行和制定一流策略。如果公司都是9分人才，就可以获得成功。但10分人才，无需得到指令，就能主动发现问题，设计解决方案，并将业务推向新的方向，10分人才能够为企业带来源源不断的收益。——《苏世民：我的经验与教训》）
界面新闻：您也在书中提到，黑石（Blackstone）和贝莱德（BlackRock）的分道扬镳让你感到唏嘘，认为自己犯下了“英雄主义的错误”。你称赞拉里是个11分人才。在此后的职业生涯里，你还有遇到过11分人才吗？再碰到类似这样的情况你会怎么处理？
苏世民：这的确是一个“英雄主义的错误”。创业者需要保持一定程度的灵活性，要明白环境可能会发生变化，而使你需要回到谈判桌上重新协商一项交易或业务安排。拉里是一位杰出的人才，经营着一家非常成功和有前途的企业。我早应该想办法解决我们之间的分歧。但是你从这些错误中吸取教训，它们就会变成微不足道的经历。
今天，在黑石旗下每家公司里都有大量杰出的人才，我深感幸运。我们的许多领导者都是“10分+”人才，他们日常中展现的远见和创造力令我深受鼓舞。
界面新闻：您在书中提到，忧虑是一种积极的心理活动，可以开阔人的思路。如果能正确引导这一情绪，就可以洞察任何形势下的负面风险，并采取行动规避这些风险。最近让您感到忧虑的事情是什么？从中您有什么新的感悟和采取哪些行动？
苏世民：当前的环境中存在很多的不确定性，人们很容易在日常生活中感到不知所措，空有忧虑而无所建树。我对商业领袖的建议是，要对你的公司或组织保持长远的目光，这也是我经常提醒自己的一点。在全球疫情的影响下，短期内可能需要采取各种即时行动来维持公司的健康运营，但领导者也应越过近期的忧虑，考虑并在必要时调整其整体战略计划。
界面新闻：您对“不要赔钱”有着疯狂的执念，能否阐述下这背后的原因。另外，能否分享一下黑石在多年投资生涯中让你印象深刻的一次“赔钱”的投资经历，从中您获得了哪些宝贵的经验教训？
苏世民：每当人们听到我的投资第一准则时，他们总是会心一笑，但其实就是这么简单：别亏钱。在黑石，我们建立了一个投资流程来帮助我们实现这一基本理念。我们的投资决策全都基于有纪律的、冷静的和稳健的风险评估。在当前存在高度波动性和不确定性的环境中，这一原则变得更为关键。我们必须继续集中关注我们的流程，以及代表投资者做出的任何决定可能带来的负面影响。
上世纪80年代末，黑石集团做了一笔非常糟糕的投资，我们投资给一家名为埃德科姆(Edgcomb)的钢铁公司，结果给我们的投资者带来了巨额损失。向我推销这个想法的人告诉我，这是一项伟大的投资，但另一位同事警告说，这家公司存在缺陷。我选错了人，接着不久这家公司就倒闭了。虽然这在当时是毁灭性的，但它迫使我彻底重塑了黑石评估交易的流程，这一流程成为我们在随后几十年取得成功的关键。
（投资应该像没有投球时限的篮球赛，只要手里有球，我们需要做的就是一直不停地传球，直到确定可以得分的时候再出手。——《苏世民：我的经验与教训》）
界面新闻：几十年来，您一直活跃在投资、政治、慈善等多个领域，并取得了巨大成就。让您一直保持精力旺盛的秘诀是什么？在时间管理上面有哪些经验可以分享。
苏世民：我一直相信，如果你打算投身于某件事，一定要确保它是一个“有价值的幻想”,如果实现了会有很重大的意义。我认为，你一定要百分之百地投入到你所承担的任务中去，意思是你一次只能完成一项你个人定义的工作。找到你真正热爱的东西，它们值得你付出所有的牺牲、时间和精力。你会发现，如果你做的事情是你真正热爱的，并且是有潜力成为巨大的、有影响力的事情，那么你会更容易取得成功。
我从未觉得自己超过三十八岁，那是我刚刚创立黑石的年纪，我很幸运能一直有无穷的精力和动力去参与新的体验。
（做大事和做小事的难易程度是一样的，所以要选择一个值得追求的宏伟目标，让回报与你的努力相匹配。——《苏世民：我的经验与教训》）
界面新闻：达到了一个个新高度之后，您现阶段的人生目标和职业理想是什么？
苏世民：我不想放慢脚步，也不想退休，我仍然有动力去创造新的东西，去完成更多的事情。如今，黑石集团在其第三代领导人手中蒸蒸日上，黑石的文化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强大。公司不断创新并为客户提供更多服务，我为此感到无比自豪，并且我知道，最好的还在后面。
政治和慈善活动同样让我着迷和投入。我有幸构思并帮助实施了许多了不起的项目，创建了一些能够影响未来几代人的机构。我期待看到这些努力将取得什么样的成果，并期待着在未来几年找到我可以有所作为的新领域。
（实习生姚秋琦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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