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竞涉赌调查：群主博主成掮客有业内人士称，很多二三线电竞战队不靠奖金，不靠工资，就指望“菠菜”盘口盈利
几年前，家长们还视电竞如“洪水猛兽”，但现在，电竞爱好者却有足够的理由说服家长让自己圆梦：不菲的薪酬、未来可期的行业发展空间、高昂的奖金分配……
南都记者从近日正在进行的2018年英雄联盟LPL夏季赛获悉，该赛事冠军奖金为150万元，亚军、季军则分别获得80万元、50万元。即将于8月底在温哥华举行的TheInternational2018（简称：TI8）的Dota2国际邀请赛，尽管距离开赛还有近一个月时间，但奖金池已突破2200万美元，几乎追平去年TI7的2478万美元记录。而按照去年奖金分配来看，今年TI8冠军得主的奖金有望突破千万美元。
随着互联网发展，电竞影响力与日俱增。但一些“灰色行业”也正在抬头，比如，带有赌博性质的“竞猜”在电竞行业纷纷冒了出来。南都记者调查发现，由于谐音相同，“电竞博彩”被业内俗称为“电竞菠菜”。阿里体育WESG赛事负责人表示，每个赛事组织者对“电竞菠菜”都深恶痛绝，也会在规则里特别注明，违反者取消比赛资格或禁赛多少场，但“很多二三线电竞战队不靠奖金，不靠工资，就指望‘菠菜\\’盘口盈利。”
「起底」
QQ群或微信群群主隐秘拉人下注
今年5月，亚洲奥林匹克理事会（简称OCA）公布了2018年雅加达亚运会的电子体育项目。其中，《英雄联盟》、《ArenaofValor》、《皇室战争》、《炉石传说》、《星际争霸2》与《实况足球2018》六款游戏入选。此前，电子竞技如愿加入2017年阿什哈巴德室内武道运动会、2018雅加达亚运会以及2022年的杭州亚运会，成为正式体育比赛项目。在阿里举办的WESG全球总决赛上，国际奥委会委员安吉拉·鲁杰罗表示，当下的电竞正在积极向奥运会靠拢，国际奥委会也正在讨论、未来考虑将电竞纳入奥运会。
电竞的影响力与日俱增，关注度可以比肩顶级传统体育赛事。据游戏数据研究机构Newzoo发布的《2017年全球电子竞技市场报告》，电竞是目前全球投注量排名第七的项目，甚至位于高尔夫与网球之上。随着电竞行业飞速发展，电竞博彩也水涨船高。南都记者在百度上搜索“电竞竞猜”，发现弹出相关结果约247万个。不过目前，一些涉及赌博内容的链接已被查封。
记者暗访发现，一些游戏贴吧上仍有很多微信群或QQ群，这些群名多以“游戏”为关键词，不涉及“博彩”相关字眼。记者以暗访身份加入了一个名为“LPL加油”的群后发现，这个“电竞菠菜”群成立于今年5月15日，已有500名成员。值得注意的是，群内被设置“全员禁言”。“QQ群随时都有被封杀的危险，所以尽量不让群成员说话，同时要避免敏感词汇。”群主向记者解释。
记者发现，每天群管理人员会定时发布当日博彩的赛事内容，及各种博彩下注的玩法推荐。群成员通过私信管理员方式，获得投注办法。群内成员以20-30岁经济相对自由的男性为主，其中也有部分大学生年龄的青年。
记者还在微博上发现一个署名为“YTG桃哥”的博主截图。记者暗访该博主，随后被拉进了一个名为“S8RNG？？”的英雄联盟玩家微信群。
微博体育博主竟是“菠菜”代理
有内部成员表示，他们通常会建立有一定人脉资源的体育类社交账号，通过讨论和上传盘口截图吸引网友主动找他们。以该微信群群主为例，其微博账号“懂球吗”在新浪微博中有1万多粉丝，微博上对他的分类也为体育博主，该博主发布的是各种“电竞单”截图。“我就通过这一方式，顺利找到并完成了一单数万元的单子。”自称全职从事这一行业的这位博主向记者解释盈利分成时透露，“你拉的人都归到你线下，他们的盈亏你可以拿30%左右的佣金。”
有“菠菜”玩家告诉记者，一般群里的管理员主要充当代理人角色，负责拉人去网站或APP进行下注，代理人不管怎样都可以获得利益分成，一般是投注量的1%或会员亏损的30%，另外代理人还可以发展下线代理，层层分级。
一个QQ名为“毅哥”的网友告诉记者，“菠菜”代理人拉人去网站或APP下注，他们都会登记，玩家充值会给代理人返现20%以上。此外，每个月介绍客户超过5个（下注天数超过20天），额外给固定推广费700元；每个月介绍客户超过10个，额外给固定推广费1500元；每个月介绍客户超过20个，额外给固定推广费4588元；每个月介绍客户超过30个，额外给固定推广费6888元。此外，“毅哥”还强调：“达到50个以上，我再和你详谈新方案，可以赚得更多。”
一境外注册APP日均流水数十万
目前，博彩在内地属于违法行业，电竞也尚未被纳入体育彩票范围，国内电竞博彩主要通过外围网站下注，或在国内游戏饰品交易平台上进行交易。
记者注意到，依据管理员提供的链接网址，如果直接复制到第三者的手机上，没办法链接页面。只有通过管理员提供的所谓“内部链接网址”才能打开，并且百度页面会有红色字体提示“危险”。据悉，为躲避法律监管，许多博彩网站的注册地在境外。比如，一个名为“亿发国际”的博彩网站，其注册地显示是菲律宾马尼拉。
不过，据知情人士透露，外国博彩网站的网址经常会受到举报，因此被浏览器列为危险网站，时间一长也会被有关方面封禁。但出于种种原因，对网站的封禁往往有很长的滞后期。博彩网站在中国开启分站时，往往会一次性申请大批备用网站。
记者留意到，这些网站在主页上提供了APP的下载渠道。上述QQ群管理员告诉记者，苹果系统和安卓系统均可下载，只要注册即可。记者下载后测试发现，该APP主页上足球、篮球、兵乓球等传统体育项目的赔率应有尽有，电子竞技一栏中，包含了dota2、英雄联盟、csgo、王者荣耀等国内外多项电子竞技赛事的盘口。
每个账户要绑定一张银行卡，另外设置“额度转换”由“BBIN”转为“体育投注”，进行投注资金准备。上述QQ群管理员告诉记者，金额至少达100元才能提现到银行卡。记者了解到，“电竞菠菜”投注资金流转主要通过银行转账汇款和第三方支付平台进行。
记者暗访“LPL加油”群多日后发现，500多人的群内，每日活跃用户约有130人，其中活跃的发言人每日基本会参与至少一场以上的竞猜，下注金额从几十到上千元不等。据悉，这样一个群，每场比赛流水均在10000元以上。如果算上DOTA2、CSGO、王者荣耀等热门电竞项目，一天接近十几二十场比赛。照此估算，仅仅是电子竞技一项，该APP每日流水都非常可观，超过了30万元。
据“菠菜玩家”透露，亿发国际在“菠菜”界中只算是一个规模较小的公司。
「现状」
“菠菜”平台用虚拟货币规避风险
在我国，电竞博彩这种带有赌博性质的竞猜玩法长期游走在法律边缘。
今年以来，浙江省公安机关已累计侦破利用网络游戏开设赌场案件127起，扣押、冻结涉案资金达7亿余元，打掉涉赌网络游戏平台36个。湖北省公安机关在针对网络赌博，尤其是组织跨境赌博、红包赌博、APP赌博等开展了集中治理行动，已先后打掉犯罪团伙22个，并封堵境外赌博网站63个。
据悉，2016年6月，腾讯就宣布全面打击网络赌博，利用大数据风控技术，对具有涉赌特征的异常行为进行识别与判定。同时，还成立了专门的安全团队，对系统识别出来的线索进行二次人工核查。另外，腾讯鼓励用户积极举报，对于被举报并核实存在违规操作的账号，腾讯将立刻采取封号或限制功能处理。情节严重者将立即交由警方处理。截至今年三月份，QQ安全团队共封停超过2.8万个涉赌违规QQ群、超过1.1万个涉赌违规QQ账号。
早在2007年，公安部、原信息产业部、文化部、新闻出版总署4部委就联合发出了《关于规范网络游戏经营秩序查禁利用网络游戏赌博的通知》（后简称《通知》），其中明确规定：企业不得按照游戏输赢收取不定金额的佣金；不得提供将游戏虚拟货币兑换成法定货币的服务。
因此，“佣金”和“双向兑换”，这被视为判定网络游戏是否涉赌的两条红线。简单理解就是不能涉及现金提现。记者调查发现，内地大部分竞猜平台均使用“虚拟币”来规避法律风险。一种是游戏里可以交易的虚拟饰品，例如CSGO、DOTA2中的饰品，另一种是平台自创的“虚拟币”，例如我们常见的MAX上的m币，vpgame的p豆，直播平台的竹子、豆子等等。竞猜赚取的“虚拟币”或者游戏饰品，并不能直接兑换成人民币（提现），只能兑换相应价值的商品或者游戏饰品。
但香港、澳门以及国外的博彩网站很多都是“外围”，可以直接押注现金，例如电竞玩家比较熟知的，东南亚的亿鼎博、牛竞技等平台。
除了常规的下注输赢外，“电竞菠菜”也借鉴了许多传统体育竞猜的方式。例如比赛开始前，除了提前下注早盘、今日赛事中常见的独赢（即只看胜负）、让球（领先多少局数）玩法外，当选择正在比赛、赔率随时变动的“滚球盘”时，还多出了赌当局比赛中两队表现的“一血”、“五杀”、“持续时间”、“首队取得10杀”、“人头比分”、“队伍总击杀数”等多种赌法。
而近年成为风口的区块链技术也开始应用在“电竞菠菜”上。号称作为电竞行业首链的EPC，是由澳门赌王何鸿燊之子何猷君联合国内电竞行业如若风、miss等知名玩家创办的。据悉，EPC已经落地应用电竞赛事竞猜网，网站可竞猜的赛事包含所有主流的竞技游戏共达18种，其中每个竞技项目的竞猜都会包含区域性至国际性的赛事。今年4月15日澳门电子竞技总会正式成立后，6月份举办的2018澳门电竞嘉年华则是由EPC赞助。
跨境遥控操作
打击难度大
记者采访发现，非法网络电竞赌博属于跨境犯罪且隐蔽性极强，加之相关法律法规不完善，给监管打击造成很大的困难。据了解，绝大部分赌博网站服务器设在菲律宾、马来西亚等赌博合法化的国家和地区，面对此类跨国犯罪，我国公安机关往往很难申请国际协助，打击难度大，成本高。
不仅如此，由于网络的虚拟性，赌客完全处于匿名状态，不法分子还利用网络特点与公安部门展开“游击战”，屏蔽一家网站，不法分子就更换IP地址和域名再开一家。
同时，相关立法不完善导致法律适用难。目前对于参赌人员的处罚主要依据《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第70条：以营利为目的为赌博提供条件的，或参与赌博赌资较大的，处5日以下拘留或500元以上3000元以下罚款。记者梳理近年来告破的网络赌博案发现，相当一部分涉案人员是曾被多次拘留或罚款的惯犯。这种惩罚力度，不足以对赌资数额巨大、情节严重的不法分子起到震慑作用。
“二三线电竞战队靠盘口盈利”
不仅如此，在电竞行业爆炸式增长的同时，“菠菜”还在向电竞内部蔓延。
按照英雄联盟官方规定，2018春季赛每名正式选手最低薪酬为10000元/月，在任何情况下，选手或教练都不得选择接受低于最低薪酬标准。即作为LPL的职业选手月薪最少不低于一万。但据业内人士向记者透露，明星战队核心选手月薪远远不止这个数，他们的转会费高达几千万元，年收入可达上千万元，“现在，英雄联盟和王者荣耀的优秀选手都要七位数，甚至大几百万元。”
有电竞俱乐部领队告诉记者，目前电竞选手收入由三部分组成，分别是工资、奖金、商务活动；其中，商务活动包括在淘宝开店卖周边产品，或在平台当游戏主播。不同实力、不同名气的选手所得到的收入差距很大。
根据最新发布的全球电竞奖金排行榜，在所有项目国家奖金排行榜中，中国以7433万美元排名第一，其中“iceice”以近200万美元的收入位列第十。而按照网友整理的斗鱼主播6月份的收入排行榜显示，英雄联盟游戏主播“阿冷aleng｀”，以456万元礼物收入排名第一。
然而，电子竞技是一个“金字塔”的运动，能站在顶峰的选手注定不会太多。在电竞职业联赛中，除了一线明星选手外，还存在着大量的三线战队，甚至青训队伍。校园电竞社负责人表示，基本每个大型战队都会有一两个青训队。
按照Alpha俱乐部负责人的说法，青训队员年薪不高。上述校园电竞社负责人更是表示，青训队工资在6000-20000元，主要是转会费的差别，可以差得很离谱。
相关研究表明，电竞选手巅峰期在24岁左右，之后表现会略差。短短几年职业生涯，如果没有足够的回报，退役后的生活对于非一线电竞选手将是一个大难题。上述业内人士告诉记者，“一些三线选手生活很腐败，一晚K歌就可以消费好几万元，这些钱是哪里来呢？就是押自己的‘菠菜\\’所得。”职业比赛中有消极比赛的案例，这在所有体育行业中都无可避免。“大型俱乐部都不会去做消极比赛的事情，但据我所知，一些小型俱乐部为了盈利会让选手进行消极比赛。”
阿里体育WESG赛事负责人也承认，现在电竞比赛确实存在选手打假赛押自己“菠菜”的行为。“很多二三线电竞战队不靠奖金，不靠工资，就指望盘口盈利。”
监管难点
正常比赛与打假赛
取证难判别难
上述阿里体育WESG赛事负责人还表示，其实每个赛事组织者对“电竞菠菜”都深恶痛绝，也会在比赛规则里特别规定，违反者取消比赛资格或禁赛多少场，但这种行为却难鉴定，取证难，很难作出判罚。
记者梳理dota2、英雄联盟、csgo、王者荣耀等职业游戏联赛规则后发现，这些竞赛均禁止职业选手打假赛或消极比赛，一旦发现违规，选手必定会被禁赛，甚至终身脱离电竞圈。但电竞比赛输赢正常，未知赛果更是电竞比赛的最大魅力。那么如何分辨正常比赛、消极比赛和打假赛呢？
阿里体育WESG赛事负责人也表示，比赛中选手表现跟之前差异较大，出现故意送人头、重大失误等明显行为，这时候仲裁委员会就会调查盘口。如果盘口出现异动，有大笔金额交易，动机跟行为两者相匹配，基本上就可以断定是打假赛了。“我们平时也会研究盘口。”不过该负责人也承认，这种行为很难鉴定，无法第一时间判罚。
此外，电竞职业联赛与博彩公司之间的关系相对暧昧。比如，电竞博彩大多依附各种电竞比赛，用户通过提前押注，以赔率来赚取收益。记者梳理发现，许多职业战队或俱乐部均可以看到博彩公司的影子。例如，猫先生赞助了国内的vg、vgj、vp战队。Vpgame赞助了lgd、lfy、cdce、Empire、vg战队。C5GAME赞助了wings、VG战队。ImbaTv赞助了TYl俱乐部、BOF俱乐部、DK俱乐部等。据了解到，职业联赛规则中，对于俱乐部的赞助商没有特定限制，比如英雄联盟、dota2、王者荣耀、csgo等，只限定选手在比赛期间不得展示博彩网站的赞助商名称而已。
有电竞俱乐部领队告诉记者，博彩公司赞助更多的是为了提升他们的行业名气，如果一棍子打死，认定被博彩公司赞助的队伍就会打假赛，这是很不公平的，就像很多足球俱乐部也会有博彩公司赞助，只要俱乐部把控够严格就好。
阿里体育WESG赛事负责人也表示，作为博彩公司，其实是很抗拒选手打假赛的，“这样会让他们失去口碑，对留存客户不利。”此外，该负责人还称，打假赛一般是在联赛中发生，大型比赛比较少见。
出品：南都泛娱乐指数课题组
07—08版统筹：甄芹田爱丽
采写：南都记者孔学劭蔡辉
实习生袁婵王子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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