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国务院原副总理耿飚长女耿莹: “父亲敢讲真话,从不考虑个人得失”
8月26日,是国务院原副总理耿飚同志诞辰110周年纪念日。当天,耿飚的家乡湖南醴陵市举办纪念活动,耿飚长女耿莹等亲属参加。
近日,耿莹接受新京报专访时说,“父亲最大的特点就是敢讲真话,从不考虑个人得失。”耿莹从小在马背上长大,跟着父亲出生入死;中年后自学医术,还拜师学画成著名画家;年过花甲再度创业,创建了中国华夏文化遗产基金会。
谈童年
“是共和国第一批"留守儿童"”
新京报:此次耿飚110周年诞辰,为什么选择在家乡醴陵举办纪念活动?
耿莹:我们原本打算在北京举办纪念活动,后来收到了老家政府的信件,湖南省委省政府领导也特别希望我们回湖南老家纪念父亲。
父亲13岁在党组织教育下开始走上革命道路。我想借此回去向乡亲们汇报父亲的坚贞一生。前段时间醴陵遭遇特大暴雨,家乡人受了灾,我也很挂念,很想回去跟乡亲们见见面、说说话。
新京报:小时候您对父亲的印象是怎样的?
耿莹:我们这一代,是共和国第一批“留守儿童”,在我两岁到八岁的这段时间,有约一年半的时间与父亲形影不离,这也是我童年最幸福的时光。
我小时候遇到不懂的总爱问父亲“为什么”,他也称我为“问号少女”。但父亲总能满足我的好奇心,不管什么怪问题他都能回答。从小学、中学乃至到现在,他说的每件事我都坚信不疑。
新京报:那时候您是不是经常跟着父亲在战火中行走?
耿莹:抗日战争全面爆发的那几年,我跟着父亲一路走,一路上小学一年级,上了无数个一年级。有人总是问我,你是不是留级了?其实不是,父亲有任务我就得跟着部队走。
我上的时间最短的一所小学是在南京,在教室只待了两个小时,警卫员就把我领走了,说部队要出发,我连老师姓什么都不知道。时间最长的是太原解放时,我上了太原育英学校,读了一个月零两天,但我因为迟到被罚站了半个月。
到北京后,我又从小学一年级开始读起。总的来说,我的童年虽动荡不安,但与父亲在一起,很幸福也很快乐。
谈管束
“父亲总是让我们多学习中国的传统文化”
新京报:他小时候管束您多吗?
耿莹:父亲很严厉,总是让我们多学习中国的传统文化。小学三年级他让我读《今古奇观》。五十年代父亲已在外交部工作,我们总是搬家,家里有一架钢琴我想学但不敢说,后来就偷偷地学。有一次他回京述职,我就给他弹一段钢琴。第二天起来发现爸爸把钢琴卖了,买回来一把琵琶。他说要学就学琵琶,这是中国的。
我看很多人学油画,就攒钱买了油画箱自己学。他回国后我又显摆画了一幅风景画。他问我为何不画国画,并把我油画箱给踩了,逼着我要画国画。
我上中学,有次在美术老师家里,看到房间里都是老师画的小写意花鸟,我感到震惊一下子就爱上了。这才感觉到,爸爸让我画国画是对的。
小时候父亲像修剪树木一样不停地给我“砍枝”,我长出一个他砍一个,让我学习中国的传统文化。长大后我问为什么,父亲说,小时候给你讲你听不懂反而会扰乱你的思考。作为一个中国人首先要懂得自己的文化和艺术,有了文化底蕴,长大到世界其他任何地方都能够辨别真伪、去粗取精。
谈经商
“父亲从来不过问,我俩之间有一种默契”
新京报:您中年之后自学医术,还拜师学画,后来创办公司,父亲最开始知道吗?
耿莹:80年代我受身边人影响先后去广州、深圳、珠海看了看。珠海环境挺好,我就“裸辞”去珠海注册了一家公司。回京后给爸爸汇报说:您什么都见过但肯定没见过营业执照。父亲看后眼睛都瞪直了说:“你十块钱都数不清楚还去做法人开公司?”但后来他还是同意我试试,我干得还不错。
但到了1986年,中央下发文件要求高干子弟一律不准经商,公司就停掉,我去了美国。走之前给他写了封信转交朋友,等我到了洛杉矶再发出。此后三年我和父亲都没有见过面。
新京报:经商过程中,他有具体过问过吗?
耿莹:他从来没有。记得我在珠海时,他说很想去看看,我说我事业刚起步你别来了,他就明白了。后来我做生意,他从来没说要去看我,也从不过问,我俩之间有一种默契。
谈“耿飚之问”
“任何时候,共产党员都要自律、反省”
新京报:1976年10月6日晚上,耿飚临危受命接管被“四人帮”长期控制的电视台、广播电台。在行动时他有告诉家人吗?
耿莹:没有。接管后,父亲就在办公室搭了行军床,吃住都在那里。为了不让家人担心,后来父亲只给我们写了一张便条,让家里人放心,一个多星期后他才回家。
新京报:毛泽东曾评价耿飚“敢说真话”、华国锋曾说他“耿直坚毅”。这对您有影响吗?
耿莹:我父亲最大的特点就是敢讲真话,从不考虑个人得失,虽然身居高位,但在生活上从不搞特殊,对子女要求十分严格。父亲的一生有光环和荣誉,但那是他的,不是我的,跟我没有关系。作为女儿,我有学习的责任,更有传承先辈革命精神的意志。
他经常对我讲,做事情做错了就要勇于承认,做对了就继续好好干,说任何话都要实事求是。就这样,这也成了我的做事风格,很多复杂问题简单化,解决问题直奔主题,也节约大家的时间。我的人生哲学里,是以诚相待。
新京报:近几年“耿飚之问”再次被谈起。可以介绍下吗?
耿莹:1991年,父亲回到半个世纪前战斗过的陕甘宁陇东某县。晚饭后,他招待所外来了一群“告状”百姓,说对一些县乡干部不满,怎么劝说也不肯离开。父亲随后召集省地县的干部谈话,讲了一件往事。
父亲任一二九师三八五旅副旅长时曾驻扎过这里。当时,一个战士损害当地群众利益,旅部决定按纪律枪毙他。老百姓知道后,也是来了一大群人,为这个违纪战士求情。父亲说,纪律是必须坚决执行的。于是老百姓都跪下,哭着说共产党都是好人,饶了这个战士让他戴罪立功。父亲反复说明八路军的军纪,可老百姓一个也不起来。最后,他只得流泪接受了群众的要求。
当时父亲讲到这里说:“现在,我要问问在座的你们这些人,不管哪一个,如果犯了事,老百姓还会替你们求情吗?”全场鸦雀无声。
其实,在任何时候,共产党员都需要自省、自问,“你的鱼水情在哪里?”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中没有后勤部队,所有的后勤都是老乡们做,军民鱼水一家亲,现在我们也不能忘了老百姓,也就是习主席教导我们不忘初心的初衷。
谈文化遗产保护
“尽心尽职完成我们的力所能及而已”
新京报:您创办中国华夏文化遗产基金会,是出于怎样的缘由?
耿莹:我记得解放宁夏前夕,我跟着父亲在前线,他指着地图上标记的清真寺说不能打:“你看看这都是我们老祖宗留下来的古物,有文化在里边。”当时还没有“遗产”这一说法,但他们一边打仗,一边想着给后代留下什么。
1997年回国,我跟老姐妹们见面,有李特特(国务院原副总理李富春之女)、陶斯亮(国务院原副总理陶铸之女)、刘爱琴(刘少奇之女)等。她们说你现在回来了,你还能跑,我们能为国家做点什么事情呢?当时看到中国文物被破坏严重,就一起商定为保护文化遗产做点工作。
我开始行动起来,但是光注册基金会就花了4年时间。2007年中国华夏文化遗产基金会成立,这也是国内首家具备在海内外募集资金的全国性公募基金会。基金会的作用微弱,我这个老太太也就是一堆柴火,尽心尽职完成我们的力所能及而已。
新京报:您已经80高龄了,为何还一直坚持做这件事?
耿莹:这是我的文化苦旅,更是一种使命,我苦中作乐。80岁我给自己制定了一个活的原则:要活得有尊严,要活得干净,要活得有味道。
新京报记者何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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